退一步一定海阔天空？
汉东，潞城，小寺村，窗外碧空如洗，携带着雨水的初夏风暴还在500公里外，入夏的第一场雷暴将在48小时内抵达。
一勺言君把视线从手机上的小鸟挪开，长叹一声，走到阳台上，弹掉烟灰。
“得到的都是侥幸，失去的都是人生。”他自说自话。
望着他的背影，我以鼻音发出感叹，“中毒太深，不如欢乐当下，退一步海阔天空。”
一勺言君突然回头，眼神凌厉，“我听见了。中毒太深？你在说汉东商住房新政么？”
我愕然。
“好吧，这个评价也适合它”，我继续说，“不过，请给我一个日本人关心中国汉东市商住新政的理由。”
他脸上浮出笑意。“阁下有所不知，我新女友的爸爸正在汉东做商住楼的地产生意。”
我顿时心怀敬意，“下次见面替我慰问他，这段时间他一定很艰难。”
“不，难受的只有那些买了商住楼的人，不再有房本，不能上市交易，没有卫生间的房子是不会有人愿意接手的。”他看了我一眼，满脸肃穆。
“你是说，开发商把可怜的买房人扔了出去，让他们滚到大街上睡？”我提高声音，“这太无耻了。”
“请多少尊重一下你的智商。这不过是一个公关套路。”他正在进入熟悉的对话调情模式。
“说来听听。”
“开发商敢怒不敢言，买房人愤怒溢于言表。这里有两种愤怒，你喜欢哪一个？”
“最真实的那个。”我脱口而出。
“两种愤怒都是真实的，但是，两种愤怒只有一个出口：买房人。你会发现一个十分有趣的局面：买房人与开发商头一次破天荒地站到了一边。”
“难道买房人有选择么？起诉他们？发律师函？找自媒体直播维权？”我说，“找上级单位是刻在中国人骨子里的终极方案。”
“你忘记了还有一条：退房。”一勺言君说。“遇到这些麻烦事，开发商只需要说一句话就可以避身事外：好吧，我接受退房。”
“不，原价退房从来都不会出现在中国买房人的清单上。他们只会这么威胁，但从来都不会使用。”
“嗯哼，退房是一面镜子，在它面前，我们每一个人都得现出原形。”他说。
“这样说太残忍了，买房人是弱势群体。”我讽刺道，“而你拥有一个未来的开发商爸爸。”
“你在挑起一场毫无意义的族群争论。讽刺的是，买房人没有时间去讨论你的情怀，他们直奔主题，因为他们知道谁最后说了算。”
他顿了一下，看了看客厅正在工作的Xbox One ，“况且，他们的时间比你的更值钱。”
此时，手机上突然发来一条快讯。
一勺言君念道，“汉东刚刚公布新新政，大意是，在政策执行前，已经网签的商办项目，开发商可以不用拆除卫生间与厨房，已经购买的商办房屋，购房人也可以保留现有设施。”
“同时，中介也收到了放行路条，可以再次代理商办房屋的出租与出售。只要你声音小一点吆喝。”
“哇喔，呼喊总是有回声的。为我们的汉东回应民意的速度感到骄傲。”我说，“你与你的女朋友又可以开瓶茅台了。”
“谢谢，我会叫上你的。这一切线性发生了，你信么？”
“难道你硬着头条还有别的解释？”
“回答我一个问题。十年前，中国农业税为何取消了？顺便说下，一并取消的还有屠宰税， 牧业税与农林特产税。”
“制度优势。农业税的取消是一个不可复制的政绩样本，1000年以来，没有一个朝代可以做到这一点。”我说。
“它被取消，是因为收税的成本接近甚至高过了收税额。”他说道，“你刚刚看到的新政也一样，如果全面执行法律，法律会陷入一场巷战，而且是一场入不敷出的巷战。看来，有很多人的经济学原理比你学的要好。”
“顺便说一句，如果你对一个屠夫杀猪进行征税，下一次他杀猪时，会首先捂住猪嘴巴，一切都静悄悄发生。”他又补了一刀。
“好像有点道理。不过，我仍然感谢他们做出了正确的选择，这值得表扬。”我说。
“还有另一个解释。有人发现，他们正在通过制造十个新问题来解决一个旧问题。如果态度一直强硬，没有人是赢家，大家都是输家。”他说。
“是的，否则资源太浪费了，无论如何，那些房子是无辜的，租客是无辜的。”
“你能这么想太善良了。这都是精准计算的公关结果。”他说。
“我不相信。”
“你总是不相信。房价控制才是最重要的事情，它才是中心议题。商办讨论必须尽快出局，否则，你们就会忘掉汉东市对房价显著的调控功劳，你们只会记得一件事情：每个商办文件的字节背后，都有一个如泣如诉的家庭故事。”他说。
“听起来，你是同意我的，不是么？你刚刚赞美了新政。”
“我只是试着解释了新政。”
“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？回到房价，回到现实，不要无视我们同仇敌忾取得的房价阶段性胜利。”我说，“商办问题的解决方案正在回归市场轨道。”
他沉默了下，突然说道，“千万不要让人看穿你的底牌。你想赢得比赛，你得把自己的牌一直保护好。”
“会的。我保证。”我刚说完，菊花一紧。
一勺言君没有接话，我扭过头看，他正在客厅里抽动着鼻子。
“你在干什么？”
“我闻到两种味道，期待的味道与危险的味道。人们总是贪得无厌，如果你做了一个让步，人们总会期待你有下一个。”
“太讨厌了。我不喜欢人们那么想。”
“熟悉的配方，熟悉的味道。不是么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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